雁如

我艾欧三唉滴:anserini199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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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默读群像计划】海洋

- 19:00 -


关上门
不是为了幽禁欢乐
而是为了解放悲伤


  海    洋


肖海洋双手在空气中挣扎地游了两下,像一条自海面扑腾而出的鱼,直到摔在地板上,才发现自己其实住在深蓝色的浴缸里。他愣愣地盯着天花板,背和四肢因为长时间的僵硬姿势而疼痛着,空气浓度过低的水分子让他鼻腔黏膜闭合,燥得他嘘溜两声。他想起来应该呼吸——用力——呼吸,屋内昏黄灯光下,他于是大口喘气。

他知道自己做了梦,可梦境如幻影一闪而逝,就再也想不起。有可能是个恶梦,他想,毕竟他是被吓醒的。他一把抓过床头柜上的手机,动作太大扯掉了充电线,手机屏幕便被唤醒。他眯起眼睛,一瞥时间,而后整个人从床上弹起来,关节舒展带出霹哩啪啦连串声响。

他和市局大伙约好了,今天要去陶然家看陶然和常宁的女儿。

不……他其实不太想去。

但是大家都去了。

他没有自用车,一般都是蹬陪了他好几年的自行车去市局;要是得去其他地方,地铁公交便少不了的。他昨天已经查好公交车班次,能够在完美的时间抵达陶然家,既不会太早显尴尬、也不会太晚没礼貌。前提是他现在就得出门。

他用最快的速度梳洗完毕,手指划过一排灰灰蓝蓝的衬衫,因为不知道该穿什么,干脆还是换上警服。他在经过母亲的房间时放轻了脚步,透过门缝看见母亲正在沉睡,薄被覆盖之下身躯微微起伏。许多人总将海洋比喻为母亲,然而他的母亲更像屏住气息的火山。

他在公交车起步前的最后一刻赶上,尽量克制奔跑过后带来的喘息,将抽气当作早餐咽下。也许有人在车上打翻了豆浆或奶茶,反正黏糊糊的地板蹭在鞋底更能留住他。他往旁边挪了几步,试图远离一群大妈刺耳的吱吱喳喳。公交车的喇叭频频作响,宛如邮轮鸣笛、引擎的喷气则是一望无际的喟叹。他们的航程短暂,每次进站时,所有人会同时滑稽地向前倾,朝目的地膜拜。学生、上班族、喝醉的人,在走走停停间陆续上下。有人说「看那小警帽儿生得多俊呐」。他假装那不是他。

他被人群挤到边缘,一半的身子倚着掉了漆的黄杆,在公交车穿过高架桥下时,阴影遮蔽了他略为扭曲的表情。即便他将唤醒他的梦称之为恶,他总觉得梦见的是很重要的事情。他回想着,等待着。阳光穿透玻璃,掠过人群黑压压的头顶射进他的眼睛里。


肖海洋在陶然家楼下遇见他的上司,实在是……不知道该怎么说的好。有个看起来很重的箱子卡在电梯门口,每隔一段时间,试图关门的电梯就会发出哢哢哀鸣。他回头时,骆闻舟正抱着更多同款纸箱而来,准备堆进已经箱满为患的狭窄空间。

「骆队。」他抢先道。

费渡跟在骆闻舟身后,朝他点头当作打过招呼。

骆闻舟从箱子侧边露出一只眼睛。

「呦——小眼镜,你竟然空手来?」

肖海洋低头看自己轻盈的双手,茫然地想:我应该带东西吗?

「没关系。」费渡飘飘然走到他跟前,「肖警官,搭把手。」

费总肩不能扛、手不能提,誓言无事一身轻,六大袋好奇纸尿裤便落在肖海洋手上。

骆闻舟将害电梯无法关门的罪魁祸首踢进包厢里,三个大男人勉强挤在门内逼仄的一小块空地。电梯门吱吱呀呀关上,盖过了骆闻舟的叹气。

「一大早的就害我满头是汗。」

费渡微笑,从前胸口袋掏出条小方巾……肖海洋木着脸,饶是他神经再大条,这几年也搞懂了这两位的关系。重点是这对狗男男的狗粮从来都不吝啬大把大把地洒,他还宁愿躲在纸尿裤堆后面不看不听。

摇摇欲坠的纸箱淹没了他们的腰际。老旧的电梯意兴阑珊地上升,像一个从四十米深海缓慢浮起的过程。

他隐约想起自己似乎梦见顾钊,但又不是很确定。

毕竟他已经有一段时间,没有触碰这个在过去午夜反覆的悲伤中,盘踞他所有思绪的人了。

在他乏善可陈又充满欺凌的学生时代中,顾钊是他的全部,是他人生的目标、走下去的勇气;可他无法制止几近疯狂的执念在尘埃落定之后,随着时间流逝愈发飘渺。

就好像……

就好像忘记了顾钊这个人。

他也害怕过。害怕冷漠浸润肺叶、麻木漫进骨髓,害怕有一天,生命会抹去顾钊遗留下来的浓厚痕迹。

即便忘记是漫长的过程,回忆却只是一瞬间。


他埋头于遗忘的海洋
却到达了记忆的彼岸


「大爷,醒醒!搭个电梯都能参禅?您挡门口了呢这!」

肖海洋如梦初醒,「哦」了一声。踏着虚浮的脚步飘到陶然家大门前,抱着那堆纸尿裤,以艰困的姿势戳下电铃。

陶然很快就来开门,身后客厅里时不时传来提早抵达的朗乔捏着气音的尖叫。

「啊!好可爱啊!」
「天啦噜她对我笑了!」
「咕叽咕叽咕叽咕叽……」
「啊啊啊我快被融化了啊啊啊啊!」

「……」陶然选择对充满粉红色泡泡的背景音视而不见,急忙接过肖海洋手上的纸尿裤,腆着脸轻声道:「还让你带东西来真不好意思,谢谢你。」

秉持着诚以待人的精神,肖海洋答道:「不这是费……」总这个字还没机会出口,他就被人踹了下后脚跟,于是决定闭嘴不说话。

「借过——陶然哥,不愧是刚晋升准爸爸,越来越容光焕发。」费渡甩着手从门缝挤进来,「你要的东西我都带来了。」

朗乔听到费渡的声音,兴奋地冲到玄关:「费总!那个呢?还有那个那个那个,你都买了吗?」

「全部都有。」费总裁两手霸气一摊,「一样不差。」

陶然无奈地笑着:「你们是又买了什么……」

他话音未落,门外电梯的方向就传来骆闻舟的怒吼:「到底有没有人要来帮忙搬——!」

肖海洋十分有自觉地扭头充当壮丁去了。

尽管已经加入市局四年多,一来一往间他依然插不上话;不过他已经很习惯在这嘻嘻嚷嚷的环境下找个位置把自己放进去,偶尔出几个状况外的糗,或仅仅只是跟着大家的欢笑而笑。

在水氧量过低的浴缸中,像一条为了多吸几口空气、浮出水面的鱼。

等三个苦力阶级把一箱箱奶粉全搬进屋内,网购拆包成瘾者朗乔已经拉着常宁巡了一回他给费渡推坑的战利品。费渡作为广大妇女之友,首要之务当然是和新的小美女培养关系,买东西什么的自然不在话下。他抱着陶然的女儿晃到三人身边,捉着她的小手道:「辛苦爸爸、辛苦海洋哥哥、辛苦骆叔叔啦!」

骆闻舟显然很不满意那个称谓,耸着眉毛问道:「为什么我是叔叔?」

宝宝吸着奶嘴,小手在空中抓呀抓的,哼哼哈哈笑了几声。

「她真的好可爱呦!」朗乔立刻凑到一旁,眼冒心心。

常宁捂着嘴笑:「平时陶然在家都是说费渡哥哥、骆叔叔的。」

「……我也是哥哥啊。」骆闻舟不服气了,都是一对凭什么的!

陶然有些哭笑不得:「你个大龄幼稚鬼,指望我的小孩叫你哥哥?」

郎乔见宝宝玩兴大起,赶紧拆了个费渡带来的全新玩具,把宝宝当成猫咪在逗。

「啦啦啦!快看姊姊手上拿的什么啊!」

陶然不知道是年纪到了还是怎样,脱离不了自己已婚就恨不得别人也结婚的定律:「郎乔打算什么时候结婚,也可以生一个呀?」

「唉呦,那这里有两个人要努力叻。」骆闻舟眼看是个撮合的好机会,立即见缝插针道。

郎乔完全没跟上节奏:「啊?费总不能生的吧?」

「……」费渡在一旁躺着也中枪。

几个知道自家崽子心思的人于是唰唰地将视线聚焦在肖海洋身上。骆闻舟还不忘朝肖海洋挤眉弄眼一番。

肖海洋摇头:「我不喜欢小孩。」

众人:「……」

陶然无语问苍天,觉得这单向暗恋无疾而终的可能性非常大。自从肖海洋加入市局后,他的「不可能交到女朋友宝座」拱手相让,此时真的脱了单,倒又开始为几个下属操烦,可谓名副其实的恨铁不成钢!

宝宝只对郎乔手上的玩具有兴趣,咿咿呀呀地挣扎着,想要扑到郎乔怀里,费渡于是小心翼翼地把宝宝换给郎乔。不喜欢小孩的肖海洋立刻挪不开眼了,呐呐地补了一句:「但是小乔姐抱着婴儿很好看。」

「嘶……总觉得好像放错重点了?」陶然欲盖弥彰地暗示。

郎乔依然状况外:「是吧是吧,小孩很可爱的!」

骆闻舟还在纠结自己是否该改叫陶然爸爸,懒得吐槽郎乔说了几次可爱。

郎乔抱着宝宝挤到肖海洋身边,喊道:「你看——」

宝宝朝肖海洋伸出了一只手。

梦境蓦地涌入他的脑海。那个夏天,他靠在顾钊的背上哭泣。男人太过滚烫的体温透过薄薄的布料传来,汗臭味时不时扑他一脸。他克制不住自己的抽噎,把鼻涕全蹭在人家衣服上,弄得谁都不比谁干净。

『你躲起来干什么? 』
『他们说妈妈不爱我,才会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,我是没人要的小孩……』
『胡说!你妈妈为了让你吃好穿好才在医院努力工作。你不是最喜欢说妈妈是白衣天使了吗? 』
『为什么别人都有爸爸,我爸爸就不要我了……』
『那你把我放哪儿去了?谁教你骑自行车的?谁带你去公园吃冰淇淋?谁给你买的电动玩具? 』
『同学说爸爸是要和妈妈住在一起的,你跟妈妈又没有……』
『谁规定没住在一起就不是爸爸了?世界上有各式各样的生活方式,你就是我的儿子,谁都没资格怀疑! 』

——你要好好读书。
——我想要你快快乐乐。
——和爸爸妈妈一样为这个社会奉献。

他捉住宝宝的手指,细细的、小小的,包裹在他手心里,几乎感觉不到。

他想,顾叔叔,我正在努力……

——儿子,你既然叫海洋,你的心就要像海洋一样宽广。


FIN.


关上门/不是为了幽禁欢乐/而是为了解放悲伤
他埋头于遗忘的海洋/却到达了记忆的彼岸

——《我的孤独是一座花园》阿多尼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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